在追求中永恒

来源:树达通讯社 日期:2021-12-01浏览次数:

(作者:张慧)莱辛说:“人的可贵不在于拥有真理,而在于追求真理。”《浮士德》全篇环绕的主题音响便是:追求。它以德国民间传说为题材,以文艺复兴以来德国和欧洲社会为背景,写一个新兴资产阶级先进知识分子不满现实、竭力探索人生意义和社会理想的生活道路。别利斯基将它与《伊利亚特》和《神曲》相提并论,并将它比作“当代德国社会的一面完整的镜子”“时代的史诗”;郭沫若称它是一部“灵魂的发展史”和“时代精神的发展史”。

浮士德,“他在一般的人世局限中感到焦躁和不适”,这是他不停追求不断行动的内在原因。浮士德深深感到了存在于自己内心中的两种精神的矛盾运动:一方面是执着于尘世,贪图安逸,另一方面是不断向精神的高处飞驰。在灵与肉之间,在理性与非理性之间,浮士德两者都不舍弃。感觉使浮士德存在,精神使他超生。浮士德的焦躁和不安就在这里,他永远也不满足,永远有一种内心的骚动和不安,他要解决矛盾。

浮士德是在不断的行动中度过时光的,他经历了书斋生活、爱情生活、政治生活、追求古典美和建功立业活动。他走出阴暗的书斋,走向大自然和广阔的现实人生,体现了从文艺复兴、宗教改革、直到“狂飙突进”运动资产阶级思想觉醒、否定宗教神学、批判黑暗现实的反封建精神。浮士德与玛甘泪的爱情悲剧,是对追求狭隘的个人幸福和享乐主义的利己哲学的反思和否定。从政的失败,表明了启蒙主义者开明君主的政治理想的虚幻性。与海伦结合的不幸结局,则宣告了以古典美对现代人进行审美教化的人道主义理想的幻灭。最终,浮士德在发动大众改造自然,创建人间乐园的宏伟事业中找到了人生的真理,从中不难看到18世纪启蒙主义者一再描绘的“理性王国”的影子,并依稀可闻19世纪空想社会主义者呼唤未来的声音。行动是浮士德一生中可以确定的、不变的规律。他的欲望迫使着他永远不满足,永远不停止行动。

我们常常会追问自己:生命的目的是什么?生命的意义又何在?这些古今中外无数哲人日夜思索、拷问的灵魂深处的虚无,在浮士德中同样在被不断追寻。歌德将人生历程和审美艺术融入浮士德中,在思想和创作的矛盾中,展现了流动不息的生命和圆满和谐的形式的统一。

否定的精灵、虚无的幻影靡菲斯特,作为“自强不息”浮士德精神对立面,将浮士德从枯槁的书斋中脱离,投入享乐欲求的现实世界。

“因为光永远不能和物体离分。

它源于物体,因物体而显得美丽,

却也被物体阻挡不能前进,

因此我希望过不了多久,

光将随着物体走向沉沦。”

歌德揭示的不仅是善与恶的斗争,而是崇高理性之善与生命冲动之恶同在,共同促进人的发展。靡菲斯特作为否定的化身,对世间一切极尽嘲笑,无论是人类奉为至上的道德,还是理性的追求,在他眼里都是极其可笑之物。然而正是这样一种特质,却无形中蕴含了强大的解放力量,在某些特定时刻,引领人物冲破束缚的藩篱,获得新的成长。

宇宙是无数活跃的精神原子,每个原子顺着内在的定律,向着前定的形式永恒不息的活动发展,以完成实现他内潜的可能性,而每一个精神原子是一个独立的小宇宙,在他里面像一面镜子反映着大宇宙的全体。歌德用人生告诉我们:人生是如何从生活无尽的流动中获得和谐的形式,但又不要让僵固的形式阻碍生命的前进。在他遍历了人生各种形态的无穷丰富的生活中,既充满不可思议的矛盾,却又有着奇妙的和谐形式。反观我们自身,我们大多数人也如浮士德一样,处于不满足的矛盾痛苦中,徘徊在“迷途”和“正道”之间,在冲突中审视和否定现状与自我。“善良人在追求中纵然迷惘,却终将意识到有一条正途。”纵使迷惘,我们仍然在不满足的追求中,获取生命求索的美的救赎。

在“围海造田”的大事业中,歌德终于让浮士德心醉神迷地喊出那一句:“你真美呀,请停留一下。”以此圆满了浮士德一生的不倦追求。然而直接引发浮士德迸出这句可能使灵魂沦丧的满足感,却是一种盲目的虚幻幸福———人们挖掘壕沟、构筑自由王国的声音,其实是鬼怪的掘墓声。浮士德所感之“美”,实际上是眼盲的受骗;自以为的“得”,现实却与之悖反。而本该下地狱的浮士德,最终升入天堂。我阅读版本的译者,杨武能先生,从事歌德的专门研究和作品翻译。他认为,这是对上帝和魔鬼赌博的裁定,判定“肯定人类对真理的追求”,象征歌德“对人类光明的预见”。然而我认为,浮士德的满足具有一定的虚幻性。他的“被救”,实质上是他在美的指引下的“自救”。浮士德为了理性王国的实现,竭尽一生所能,甚至可以坦然面对丑恶、黑暗、欺诈、暴行,然而在付出一切代价下,他依然不可避免幸福乐园的抽象幻影,不能无视探索者悲剧性的命运。浮士德作为一个“生命不息、奋斗不止”的人性追求者的被救,在理想主义的色彩中让人徒增巨大的绝望与虚无感。

浮士德作为一个探索者,并非一般的凡夫俗子,他不满足于庸庸碌碌的人生,而是尽情释放与生俱来的奋发有为、永不满足的生命冲动。他的渴求与欲望,已经超越了世俗(情欲、物欲、名利),而迈向精神的更高境界(求知欲、创造敬,终极日的欲),用黑格尔的话说,他追求“自我的无限扩张”。

他处在一种痛苦的、焦躁不安的冲动中,对自身的这种冲动欲望无法把握,不知其根源,也不知其所往。只能不停地向前,“我只是贪图,只是求其实现,这之后又再贪图,用尽权威,使我的生活如同风暴一般”。这样的精神,其实是一种永恒的本体性否定,即对旧的自我不断进行否定。

人是唯一意识到自己生命意愿的动物。人要求的生存,不只是像动物一样顺应环境条件,更重要的是把握环境条件。浮士德最初的期望“宇宙的核核心心我能知见”——希望全知全能,看透万物的奥秘,如神一般彻悟,正是为了从最高层面把握围绕于人周围的一切。于是人的这种“自我意识”就破坏了“和谐”这一自然性的生存特征。正因为如此,人也处于一种无法改变也无法避免的失衡状态中。失去了与自然的统一,失去了乐园。人成了永恒的流浪者。

在歌德笔下,浮士德临终的感受是:“我在地上的日子会有痕迹遗留,它将不致永远成为乌有。”不如同魔鬼所希望的,导向“满足”的是绝望和虚无。相反,他在自我的否定中,得到了永恒,肯定了自我的价值。这让我想到加缪在《局外人》中所写的:“一个人只要学会回忆,就再不会孤独,哪怕只在世上生活一日,你也能毫无困难地凭回忆在囚牢中独处百年。”浮士德在被拯救中完成了自救,在“围湖造田”中,他最终使生命冲动转向精神领域,让直觉闯出新的空间,产生了新的理性。他在追求中找到生命的有为,发掘出生命创造的无限性。

浮士德是一个永远追求的人物典型,是一种新的时代精神即资产阶级的进取精神的体现者。他不局限于从书本里去了解世界,而渴望在实践中,在行动中去改造世界,这是一种为腐朽的封建社会里所没有的新型的人的精神气质。他一生的精神发展经受一番脱胎换骨的历程。他追求过知识,追求过爱情和情欲,追求过美,他为了有所作为不惜与封建统治者妥协,造成了悲剧的结局。但每一次失败和迷途,都使他向真理靠近了一步,因为他没有放弃追求。直至最终在改造大自然中找到真理。因此在每一个局部世界中浮士德都是个失败者,但在整体世界中他却是个胜利者。正如书中告诉人们:前进的东西总是要胜利的,不过它是以无数悲剧为代价的。然而只要我们始终处于不断追求的人生状态,我们就能在否定中实现生命的永恒。

编辑:张慧

责编:张若萱

审核:党委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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