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陈金霞)终究是红颜祸水尘世转空。绝色的美人,古往今来下场都是寥落凄惨,蝶衣也自是不例外。我轻唤:“蝶衣,蝶衣......”
原道是蝶之衣谓茧,而作茧自缚的人早已迷迭其中。到底是霸王别姬,又或是姬别霸王?这两者于我看来本没有区别,楚霸王和虞姬本是相爱之人,谁先离谁而去,都可谓之“别”。可是这场由程蝶衣和段小楼演绎的《霸王别姬》,生生成了《姬别霸王》,不为什么。只因动情之人注定先行离去。所以,菊仙死了,身穿凤冠霞帔,勾描着少时最美好时光的妆。所以,蝶衣也死了,死时他还是虞姬,他却还是段小楼氏的楚霸王。
最是不该认真,对约好的一辈子念念不忘。无论你怎样声嘶力竭,你说:“不行!说的是一辈子!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他还是走了,携着美姬,款款离去。你是真虞姬,假霸王早早便急着退了场,怨只怨,你美艳芳华却身为男儿。纵使菊仙为妓,也抵过你同门之谊,总角之交。
罢了,我只叹这《霸王别姬》当真是一场戏梦,戏里戏外,悲欢离合,都尖锐刺骨。我想了想,也只能谓它命定如此。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而虞姬只有死去的份。当年那老板看中小石头和小豆子,是怎么也不知到最后竟是离不了虞姬。虞姬虞姬奈若何,真真切切的眼波流转情意脉脉。程蝶衣守着一辈子的《霸王别姬》,段小楼不在,他就一个人唱那《牡丹亭》,化成等待柳郎的杜丽娘,现实里他也在等着他的段小楼。
仿佛程蝶衣在轻轻问语:“那,虞姬是怎么死的?”死便死了,若是段小楼便是这般想,丢下气急败坏的话“你当真是不疯魔不成活啊!”转身拂袖走。镜头里是一脸憔悴的蝶衣缓缓回头,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望着空无一人的庭院,眼神像暴雨之前黑压压的云。
那是一种绝望成灰的目光,我看着程蝶衣的眼光贯穿全剧,语言翻来覆去地说,情景相似地不断循环。好像时光机刻录下的默片,你以为过去的事,惊人的和现在吻合。而人心变了,我也看到蝶衣一寸寸黯淡的眼神,疼在心底。晕晕染染烟雾萦绕地包裹成了唯一的尘世港湾,原来成长的人心底还是那个喊着“娘,我冷,水都结成冰了”的脆弱儿童。
是啊!林黛玉不焚稿,她还是林黛玉吗?那程蝶衣不喜欢段小楼,他还是那个真虞姬吗?
“爱上一座城只因一个人”安意如说。爱上楚霸王只因段小楼,程蝶衣师父没能说错,的确是段小楼成就了程蝶衣。没有段小楼,哪有入木三分叫人恍神的虞姬。只有爱,才能以假乱真。才能叫袁四爷叹一声:有那么一二刻,袁某也恍惚起来,以为虞姬转世再现啦!
没错,虞姬就是蝶衣,蝶衣就是虞姬,可霸王在哪?段小楼从来都不是霸王!
有那么一刻,我以为他是喜欢蝶衣的。至少在那个撒尿成冰的冬夜,又或是在那天蝶衣为他勾眉的午后。我想起一句话:被一个人长久地注视着总会有感觉的吧。何况是妖娆身段,美艳逼人的蝶衣。可他还是选择了平凡,选择了寻常,选择了男女欢爱。他在接住菊仙的那刻起,成了菊仙的霸王,却弄丢了蝶衣。
总以为替心爱之人完成未完成的梦想就可以回到最初,我是这么以为的,不过是曾经。戏中蝶衣就是这样一个傻子,他赴了袁四爷的“鸿门宴”,只为了儿时承诺段小楼的一把剑。
蝶衣痴情,他以为段小楼就是他的霸王。历经沧桑,人世荒凉,在最后,段小楼还是他的霸王,他一个人的霸王。所以,他坦然选择了死亡,至少,在戏中,师哥一直是我的,我的霸王。他手握长剑,面露微笑,突然就明白菊仙所有的爱恨和放下,也明白了菊仙最后的笑容:放弃便是成全。
就这样结束了,是导演陈凯歌的风格,画面镜头和人物设定,也是李碧华一贯的写作风格。三个微笑,无疑给了我最大的震撼和思索。
第一个微笑,是片中唯一的女主角——菊仙在回首望向蝶衣颓败时露出的,恬然安淡。从遇见段小楼开始,这个女人便是一个言语辛辣,手段厉害的角儿,我想谁也没能想到,她给观众留下的最后面容是云淡风轻的微笑。好像这一切她不过是个过客。
第二个微笑是蝶衣,是他恍然想起“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后的怅然,也是他逐渐明白尘世复杂的释然。如一朵妖娆的花,凋谢在最唯美的时刻。命定虚无,蝶衣本是男儿郎,虞姬霸王不过戏,生死梦醒。
第三个微笑自是这段小楼的,他望着蝶衣倒下去的身影,浅浅的弯起了嘴角。虞姬虞姬奈若何,蝶衣之情他终是明了。
在落幕散席之前,段小楼终成了这程蝶衣的霸王。
编辑:陈金霞
审核:党委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