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黄雅文)晨光初醒时总是带着迟疑。它先在云层后洇开淡金,再顺着窗棂的纹路往下滑,像融化的蜂蜜黏住玻璃上的尘埃。最先接住光的是晾衣绳上的棉布,水汽在纤维间蒸腾,把光斑揉成细碎的星子,落在窗台那盆文竹的针叶上。风路过时抖了抖枝叶,星子便簌簌滚落,在地板上叠出流动的影。
正午的光最是坦荡。它垂直砸向沥青路面,溅起灼热的浪,让远处的楼宇都晃成模糊的剪影。老槐树撑开浓荫,把光筛成无数跳动的圆,落在下棋老人的竹椅上、搪瓷杯的把手上,还有趴在树根旁的猫的脊背上。猫蜷着身子,让光斑在耳尖打转,尾巴偶尔抬一下,又轻轻落下,像是怕惊散了这温暖的絮叨。
午后的光开始有了弧度。它斜斜掠过图书馆的玻璃窗,在旧书页上投下窗格的轮廓,那些印刷体的字迹便在光里浮起来,与飞尘共舞。穿蓝布衫的老人用手指按住书页,光爬上他的指节,把皱纹里的时光都照得透亮。墙角的绿萝顺着光的方向生长,藤蔓绕过书架的棱角,叶片上的绒毛沾着细碎的光,像撒了把碎钻。
暮色中的光是柔软的橘。它吻过晾在阳台的床单,让棉布染上太阳的味道;它掠过厨房的瓷碗,让釉色泛起温润的光。归鸟驮着最后一缕光掠过屋顶,翅膀剪开暮色,留下细碎的光斑在瓦檐间跳跃。母亲在灶台前忙碌,光落在她的发梢,与蒸腾的水汽缠在一起,把饭菜的香气都染成暖色调。
月夜的光是清冷的银。它透过梧桐叶的缝隙,在青石板路上铺成斑驳的网,网住偶尔路过的虫鸣。晾衣绳上的衣服早已收走,只剩绳子在风里轻轻晃,把月光切成一段一段的。远处的河水载着月光流淌,波光粼粼,像是把打碎的镜子沉在了水底。蹲在河边的人伸手去捞,指尖只触到一片清凉,月光却顺着指缝流下来,在袖口织成淡淡的银纹。
破晓前的光藏在黑暗里。它先在东方染出一丝微茫,再慢慢晕开,把云染成粉的、紫的、橘的,像谁在天边铺了匹彩色的锦缎。早起的麻雀落在电线上,等着光爬上枝头,它们的影子被晨光拉得很长,与电线一起,在天幕上画成断断续续的线。窗台上的文竹最先苏醒,叶片上的露珠映着微光,轻轻晃动,像是捧着一捧星星。
光从不是静止的。它是晨雾里的呼吸,是正午的热烈,是暮色的温柔,是月夜的清冷。它穿过四季,吻过万物,把时光都照得有了形状。它落在人的睫毛上,在眼底盛成小小的湖;它钻进泥土里,唤醒沉睡的种子;它飘在风里,与落叶共舞,与流水同游。
或许我们从不在意光的轨迹,但它早已把温暖刻进日常的缝隙。晾衣绳上的光斑,书页间的光影,发梢的暖芒,碗底的余光,都是光留下的絮语。这些絮语藏在时光里,轻轻诉说着: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都被光温柔地包裹着。就像风总要奔向旷野,光总要照亮人间,这是天地间最沉默也最坚定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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