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刘星雨)母亲节到了,满街的花店都挂出了“感恩母亲”的招牌,红得刺眼。我向来不惯于这类节庆,总觉得有些矫情。然而今年,不知怎的,竟想起了母亲的厨房。
母亲的厨房不大,方寸之地,却容得下她半生的光阴。那厨房的墙壁原是白的,经年累月的油烟熏染,已成了淡黄色,像一张被岁月浸透的旧宣纸。墙角处有一个小小的煤球炉,炉边总是堆着几块乌黑的煤球,母亲每日早起第一件事便是生火。
我幼时常常蹲在厨房门口,看母亲做饭。她系着一条蓝布围裙,围裙上沾着油渍和面粉,已经洗得发白。她的动作极快,切菜时刀光如雪,案板咚咚作响,仿佛在敲击某种神秘的节拍。锅里油热了,葱花一下去,“嗤啦”一声,香气便窜了出来,钻入我的鼻孔,勾得肚子咕咕叫。
母亲做饭从不尝咸淡,却总能恰到好处。我曾问她秘诀,她只笑笑:“做多了就知道了。”现在想来,那不过是千百次重复后的直觉罢了。她将一生中最富创造力的年华,都消磨在这方寸之地的重复劳作中了。
记得有一年冬天,我发高烧,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间,听见厨房里传来轻轻的响动。母亲在熬粥,怕吵醒我,连咳嗽都压低了声音。粥熬好了,她端进来,是一碗白粥,上面漂着几粒枸杞,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我勉强喝了两口便摇头,她却固执地一勺一勺喂我,直到碗底朝天。
“多吃点才好得快。”她说,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上学了,每次打电话回去,母亲总问:“吃饭了没有?”我若说吃了,她便追问吃了什么;我若说没吃,她便着急起来,仿佛隔着千山万水,她的焦虑也能化作营养注入我的身体。
母亲老了,动作慢了,切菜时刀工不再利落,有时还会把菜炒糊。我站在厨房门口,忽然觉得这崭新的厨房陌生得可怕。
“妈,我来吧。”我说着接过她手中的锅铲。
她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好啊,尝尝崽崽的手艺。”
那天我做了几个菜,咸淡不一,母亲却吃得津津有味,连声说好。我知道她在说谎,却也不拆穿,只是默默地给她夹菜。
母亲节前夜,我梦见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旧厨房。煤球炉的火光映在母亲脸上,她正在包饺子,手指灵活地捏出一个个褶子。我走过去想帮忙,却发现自己的手怎么也捏不好那些褶子。母亲笑着摇头,递给我一个擀好的面皮:“慢慢来,总会学会的。”
醒来时,天还没亮。我躺在床上,忽然明白了一个简单的道理:母亲的爱,从来不在那些盛大的宣言里,而在日复一日的厨房劳作中,在一粥一饭的平淡里。她的青春、她的梦想,都化作了我们碗中的温热。
我想,这个母亲节,我不必送花,也不必说那些华丽的祝福。回家给她做顿饭,陪她吃碗热粥,或许就是最好的感恩。
厨房里的母亲,用一生的时光,熬煮着最朴素的爱。而我们,往往要等到自己也站在灶台前,才能尝出那滋味的深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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