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朱梵静)晨雾尚未散尽时,黛色的山影已在青灰色天幕下若隐若现。我站在观景台的木栈道上,看云絮从谷底漫上来,像一砚未研开的墨汁,在山峦间晕染出深浅不一的层次。最远处的群峰只剩些模糊的轮廓,正如王维笔下“山色有无中”的意境,在虚实相生间勾勒出天地的呼吸。
沿着石阶下行,松涛声渐渐清晰。每一级台阶都覆着潮湿的青苔,石缝里渗出的山泉汇成细流,在晨光里闪烁如碎银。忽然有山雀从枝头掠过,翅尖带起的露珠簌簌坠落,打在伞面发出清脆的声响。转过弯角,整片山谷被晨光镀上金边,层叠的梯田泛着粼粼波光,恍若仙人遗落的金箔。田埂上的紫云英与油菜花交织成锦,蜂蝶在花间翩跹,让人想起杨万里“日长睡起无情思,闲看儿童捉柳花”的闲适,只是这里的柳花换成了翻飞的彩蝶。一位老农正弯腰插着秧苗,裤脚卷得老高,古铜色的脊背在阳光下泛着光,惊起的白鹭掠过水面,在明镜般的水田里投下涟漪。
行至半山腰,忽闻潺潺水声。循声望去,一道瀑布从百米高的断崖倾泻而下,在深潭中激起如雪浪花。潭边的岩石被水流冲刷得光滑如玉,几尾锦鲤逆着水流摆尾,鳞片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水雾与山岚交融间,恍惚看见徐凝笔下"虚空落泉千仞直"的磅礴,只是少了些孤绝,多了几分灵动。拾级而上时,松鼠突然从枝头掠过,蓬松的尾巴扫落几片松针,倒像是给这山景添了笔活泼的注脚。崖边的野蔷薇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被山风卷着飘入潭中,随波逐流地漂向远方。
午后的竹林别有一番韵味。竹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光影透过叶隙在小径上织出流动的锦缎。忽然飘来一阵细雨,雨珠在竹叶上聚成晶莹的珍珠,顺着叶脉滚落时,又化作千万道银线垂入深潭。雨后的空气里弥漫着泥土与青草的气息,蕨类植物的新叶顶着水珠舒展,让人想起苏轼“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的自在,只是少了几分疏狂,多了几分禅意。林深处传来山涧的叮咚声,与竹叶的沙沙声应和着,谱成一曲自然的乐章。
黄昏时分登上峰顶,云海翻涌如万马奔腾。夕阳将天际染成琥珀色,流云被镶上金边,在风的驱赶下掠过一座座山峰。远处的河流蜿蜒如带,在暮色中闪烁着最后的光芒。当第一颗星辰亮起时,山脚下的村落升起袅袅炊烟,与天上的银河遥相辉映。陶渊明“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的烟火气,此刻化作了灯火可亲的人间模样。孩子们在晒谷场上追逐嬉戏,笑声惊起了枝头的归鸟,老人们坐在门槛上摇着蒲扇,看天边的云霞变幻出各种形状。
下山的路上,萤火虫提着灯笼在草丛间穿梭。它们忽明忽暗的轨迹,像是夜空中坠落的流星。月光爬上峰顶的老松树梢时,山风送来远处寺庙的钟声,浑厚而悠远。这让我想起刘长卿“荷笠带斜阳,青山独归远”的画面,只是独归的不是荷笠的僧,而是与山色共醉的旅人。山雾不知何时又漫了上来,将山路笼罩在一片朦胧中,唯有松涛依旧在耳畔低吟,仿佛在诉说着这座山千年不变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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