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汪哲）江渡今天好像很不一样。一副圆形的黑框眼睛戴在鼻梁上，再加上不知道打了多少发油，顺溜溜的往后梳着的头发，还穿着一身黑漆漆的长袍。活脱脱的，像极了旧上海时期落魄的知识份子。

“你搞成这样来学校，干嘛还来读书？”有学生贼兮兮的凑上前来，不怀好意的问道。

“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一向沉默寡言的人出乎意料的回答了提问，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则在听到答案之后哄笑着一同散开。

“中华？真当现在是旧社会了？”

“怎么不说鲁迅呢，试试笔杆子的医术啊。”

谑笑的言语一阵接一阵传到江渡的耳朵中，少年默默攥紧了拳头。

呵…傻子么？

学校把学生分为三个等级。

一是不需要老师操劳的优等生。二是混吃等死的差等生。还有一种，就是江渡这种语文常年满分，但是数学却一直不及格的偏科生。

小说、散文、历史、文艺。

涉及的类型众多，只要他找得到，就没有他不看的。

这大概也是造成他沉默寡言性子的原因。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或许能用这样的诗句来描写他？

那又该用怎样的词汇表达那些对他无可奈何的老师和视他如怪物的学生？

他向来是不听其他课，也不同其他人交际的。

于是他照常无视掉周围嘲笑他的话语，如往常一般昂首挺胸走进了教室。

这是一节化学课，过早秃顶的老师顶着他光亮的大脑门，全神贯注的搭着实验台给同学做实验。一边圆形一边三角形的眼镜总是令他引人注目，和蔼的讲课态度也获得了不少学生的欢心。

除却语文课，江渡最喜欢的就是这位老师。

只是今天的他完全没有办法全神贯注，桌子上摊开的《海子诗集》也只是草草的翻了几页。

——他的注意力全被不远处街道传来的哀乐吸引了。

是前些日子为了救学生而淹死在河里的老师下葬了。

他接触过这位老师，比他大不了多少的一位青年。头发是中规中矩的二八分，喜欢戴一副黑色的圆框眼镜——就像他今天戴的那副那样。是个对文学很有造诣的人，指点过他的好几篇文章。对待学生也是出人意料的公平，不论优生差生，从来都是一样的有耐心。

突然就死了。

死在一条本该为人解暑，实际残酷夺人性命的河流里。

分明是能将人硬生生逼出一袭汗来的天气，却突然在这一瞬间，变得寒冷刺骨起来。

深情并茂讲述着化学原理的课程突然被打断，门打开又被关上，一阵空荡荡的风从门外吹进来，老师冲着江渡的方向望了望，看着空荡荡的位置，终是没有说出责备的话语。

江渡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葬礼。

老师的妻子身着一袭黑衣，瘫软在地上哭得说不出话来。被救的学生是个瘦弱的姑娘，头戴白色绢花，形单影只的站在那里，眼泪也是成串的往下流。

她的父母被失去理智的老师的亲人所围住，黑压压的一片人群，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老师所带的班级的学生也全都来了，手上拿着素白的菊花，站在礼堂的角落，虎视眈眈的看着被救的女生。

责怪，愤怒，不解，绝望。

光是站在场外，他都能感觉到其中一触即发的危险气势。每个人都带着愤怒并且不甘，只需要一个导火点，就能燃烧掉这场不被人接受的祭奠。

唯有他。

低垂着头，撩起自己不符合季节的长袍，小心的走到灵堂前，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

又是一堂语文课。

只是彼时的江渡已经脱去了长袍，穿上了学校规定的校服。眼镜也被收到了抽屉，回到了从前孤僻的状态。

周围的同学早已对他的奇怪习以为常，指手画脚说了一顿后也不多加理会。风扇呼呼吹着，发出不同于哀乐的声音，干净，具有人气。老师则摇头晃脑，讲到了一心为民为学生的周恩来。

“为中国之崛起而读书。”

编辑：汪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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